第38章 第 38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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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第 38 章
宋遠杳做了一夜的噩夢。
夢中她浸泡在天青色水缸, 水面漂浮荷葉，水光瀲灩，鯉魚從身邊游蕩, 搖擺著尾巴。
她迷惘探出手, 鯉魚四散逃離，荷葉蕩起弧度。
宋遠杳猛然驚醒，睜開雙眸, 卻見水缸都是血水，慌神中, 四肢亂動，血水卻拖拽她, 血水淹沒鼻間, 她手舞足蹈, 不斷掙紮，直到。
“砰——”的一聲。
額頭傳來撞擊聲, 疼痛令她“嘶”的一聲。
她倉皇睜開雙眼, 入目的青紗床帷，隨之而來的便是茫然感。
大約幾息，宋遠杳這才清醒過來, 緊隨其後的便是一種嘔吐感。
她想到昨晚陸乘書逼迫她的一幕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, 猶如沒有感情的野獸, 教她如何放血，從何處下手, 甚至面不改色見到自己的血流出來。
宋遠杳由衷感受到毛骨悚然，身子打顫, 全然沒發覺四周的陳設換了。
直到門外有人叩門走近，穿過山鳥屏風, 放下銅盆和帕子，輕聲道：“少夫人。”
“紫晚，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宋遠杳看到是紫晚，心頭一松，卻又察覺不對，環顧四周，金玉器具，軟枕錦褥，皆是她居住的廂房。
她不是在陸乘雪生前居住的廂房嗎？
在她絞盡腦汁時，紫晚喃喃自語，為她尋來衣裳，“少爺說少夫人昨夜睡得深沈，讓我晚點來伺候少夫人起床。”
“你說沈崖命你來的。”
宋遠杳眼皮子一跳，內心有了猜想。
紫晚不明所以，頷首道：“是少爺的吩咐。”語畢，為她伺候更衣。
宋遠杳暗自思忖，“莫不是後面沈崖找到他，卻礙於種種緣由，暫時將她送回來。”
可他不生氣嗎？
哪個男人願意受得了，妻子竟與小叔廝混。
宋遠杳左思右想，想不出頭緒，張開雙臂，任由紫晚伺候更衣盥洗，進食後，便去了游廊走動。
游廊東側，樹木山石，蔥蔚洇潤，幾只鷓鴣掠走，宋遠杳依在闌幹，東風乘起她的裙裾。
紫晚伴在她身邊，覷她神色哀愁，擔憂道：“少夫人，你身子不適嗎？”
“我在想其他事情。”宋遠杳攥緊帕子，側身望向芭蕉，倨傲的眉眼覆了陰郁。
“少夫人是擔心，新回來的少爺，會拋棄少夫人嗎？”
“不是。”
她越接近陸乘書，越深感他不好惹。
宋遠杳打了退堂鼓，脫不了身，一想到這一茬，心情尤為惱火。
倏然，紫晚屈膝對著她身後的人道：“少爺安好。”
宋遠杳面容換上溫柔，裝模作樣斜身向他道，“你來了。”
沈崖的粗布麻衣換上了錦羅綢緞，猶如野狼穿金戴銀，配上粗獷又有傷疤的面容，旁人見了沒由來恐懼。
宋遠杳則是在想，要怎麽闡述昨晚發生的點點滴滴，總不可能說，都是陸乘書勾引她的吧。
他能信嗎？
宋遠杳惴惴不安，可面前的沈崖嘶啞地說，“今日天色正好，聽說北齋進了新的金銀器皿。”
宋遠杳一楞，北齋是她往日常去的鋪子，他怎麽知道？而且聽他的話，是不計較之前發生的種種嗎？
她心中狐疑，仰起頭看向沈崖，想要細細打量，卻撞入一雙烏黑執拗的眸子。
四目相對，微風拂面，鷓鴣飛走，芭蕉婆娑。
宋遠杳挪開視線，心底想著他不計較也好，便也應下，只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。
她不是覺得沈崖面容醜陋，而是無法面對那一雙赤忱的眼眸。
他們相約一起去了北齋，一起上了馬車。
馬車通體黢黑，四面尖角懸掛銅陵，車夫在前面趕路。
車廂內，僅僅只有宋遠杳和沈崖兩人。
宋遠杳挽起雲鬢，戴了一只曇花雙碟步搖，耳垂細膩並無佩戴飾品，粉頸修長，肌膚猶如白玉翡翠，透著冷意的美感。
沈崖忽垂眸，問了一句。
“昨夜……”
宋遠杳心裏一懸，深怕他來找自己算賬，正要絞盡腦汁思索，該怎麽辯解，卻聽他遲遲不說下去。
她疑慮不解，擡眸間，語氣稍有不滿，“你怎麽不說了？”
“我覺得沒必要問下去。”
沈崖嘶啞地道，雙手握緊垂落雙膝，餘光瞄到她纖手，細膩光滑，猶如千金小姐般嬌嫩。
他鬼使神差想到昨晚一直在尋宋遠杳蹤跡，一番搜尋，才發覺她睡在某間廂房的床榻上。
她眉頭緊蹙，睡得不安穩，廂房內有散不開的血腥味。
沈崖不假思索將她帶走，也是帶走後，知道她中了安息香，才會一直昏睡。
原本沈崖一肚子質問的話，也堵在了心間。
今日他本該繼續追問宋遠杳，卻一見她的面容，千言萬語的質問皆都說不出口。
沈崖內心好似有一道聲音在嗤笑他。
宋遠杳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，見他躊躇，一言不發，心底煩躁，身子前傾，“為什麽不問下去？”
沈崖聞到撲面而來的花香，仰起頭，看到宋遠杳靠近，白瓷的面容盡疑惑和遮不住不滿。
“夫人想知道？”沈崖嗓音低啞。
“我也不是很想知道。”宋遠杳見他猶猶豫豫，也失去了興致。
她身子往後靠，雲鬢的曇花雙蝴蝶步搖晃動了幾下，耳畔卻傳來沈崖嘶啞認真的話。
“我不想問，是不想傷害夫人。”
此話一出，宋遠杳驚訝地望去，見他本就恐怖的面容，好似覆上了陰森的鬼面具。
唯獨那一雙眼睛，純粹，清澈猶如山澗的溪水。
“我願夫人，歲歲無憂。”
沈崖自小調換了身份，失去記憶成為屠夫，多年前讀書識字，早已經忘光，可他卻仍然懷揣赤忱之心。
哪怕面容被毀。
哪怕嗓子被熱湯灌入，一輩子說話都不堪入耳。
哪怕調換了整整十幾年的身份。
哪怕回來後，心心念念想要留下的夫人跟小叔糾纏不清。
時至今日，沈崖沒有追究下去，自始至終，只想告訴宋遠杳這句話。
宋遠杳心底兀自一顫。
馬車兜兜轉轉，也終於來到北齋。
宋遠杳在下車時，心有餘悸捂著胸膛，踩著矮杌下馬車，努力淡忘沈崖之前對她說的那番話。
她能聽出沈崖的真心實意。
宋遠杳本該虛情假意哄騙他，話到唇邊，莫名說不出口，不免惱怒，“你說得好聽，但我不會接受。”
她言外之意，沈崖何嘗聽不出來。
沈崖嘶啞地道：“嗯。”沒有多言，沒有生氣。
一切都藏於春日，不宣之於口。
宋遠杳刻意遺忘這些對話，兩人回到北齋，琳瑯滿目的金玉器具，花團錦簇的金釵頭面，無一都將她的心神全部引走，而沈崖靜靜跟在她的身後。
兩人沒有皆無奴仆跟隨。
宋遠杳幹脆使喚起沈崖，“柏松瑪瑙盆景，還有這枚翡翠玉簪，沈崖你看……是獅子珊瑚，正好放在案幾上，賞心悅目。”
她挑挑揀揀，理所當然，全由沈崖付銀子。
沈崖面容兇惡，無人敢近身，可這樣的男人，在女人嬌蠻命買下器具時，彎下挺拔的腰，任由她肆無忌憚使喚。
日醉西山，織金的絲綢，鋪在天邊。
官道上。
幾匹馬疾馳在官道上，一路飛奔青雲城，直到路過一片荒廢的涼亭。
領頭的人瞥見涼亭的人，當即勒緊韁繩，“籲——”的一聲，一行人停下。
為首之人翻身下馬，一路來到涼亭，低聲道：“陸大人。”
陸乘書負手而立，一襲玄色長衫，佇立在涼亭闌幹之處，聽到身後動靜，側身。
“薛大人。”
來人是皇城的輕車都尉，是當今皇上的人，與他皆是何尚書的門生。
兩人也有一段同門淵源，如今再次相見，陸乘書與他去往別處說話。
“薛大人，昨日我收到京州傳來的消息，說你要過來，我便早等候在此，不知……”
陸乘書語氣冷靜，餘下的話，不再多言。
薛長仁自是明白，環顧四周後，低聲對他道。
“此行是秘密行事，其餘我不再多說。”說罷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，面色嚴肅道：“此事滋事重大，還望陸大人小心行事。”
他將該交代完的事情，全都交代好後，這才領著人，繼續趕路。
陸乘書將信函收回袖中，知道此地不宜久留，便轉身騎馬離去，可在原路的分叉道路上。
他略顯遲疑，少頃，抓緊韁繩抄了近道，換了原先來的路。
待他剛走沒多久，另一行人追上來，望著左右兩邊道路，不由疑心，其中有人說，“老大，我看陸乘書是從右邊過來，我們要不往右邊追。”
一行人身穿黑衣，戴著鬼面具，腰間佩刀，一身煞氣。
“走。”
為首之人思忖片刻，幹脆領著人往右邊而去。
-
陸乘書回到青山院子，已然是半夜。
深更半夜，院子寂若無人。
他沒有驚擾任何人，一個人悄無聲息來到書房。
一燈如豆，他坐在案幾前，將信函拆開，匆匆一掠，眉頭緊皺。
信函的字跡遒勁有力，寥寥幾筆，令他緊皺眉頭。
與何尚書相識多年，又是他的門生，怎麽能看不出來，信函是何尚書親自寫下來。
上面的內容，卻是要他在青雲城查一樁陳年舊案。
二十多年前，青雲城內，梅雨時節，同一天傍晚，城內有三名婦人恰巧在雲隱寺廟生下嬰兒。
翌日，其中一名孕婦誕下嬰兒，竟被人發現掐死，扔在枯井中，事後官府查出掐死嬰兒之人，竟是接生婆。
可接生婆卻在當日自縊。
此事也草草了結。
如今舊事重提，何尚書在信函上說。
其中婦人是陸家的夫人，也是他的嫡母，至於其餘兩個婦人，何尚書諱莫如深，只是告訴他，那個嬰兒死的不是那名婦人的骨肉。
真正的嬰兒，還在青雲城。
何尚書要他找到那名嬰兒的下落，信中言明，嬰兒手心有三顆痣。
隨後——秘密關押，送入京州。
陸乘書看到末尾墨汁洇透了紙張，足以說明何尚書，在書寫這封信時，有諸多猶豫。
是什麽讓一個堂堂尚書大人，糾結不已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將信函收起，抵在燭火上，燒成灰燼。
她記得二十多年前，陸夫人曾有過三個孩子，無一幸免，都在出生不久早亡，故此在陸乘雪出生後，諸多寵溺呵護。
若是……
按照年份來算，出生的嬰兒都不知是男是女，再說，陸乘雪出生那年，是在陸府出生。
當年伺候陸夫人的人，是他親娘。
而他親娘也是在陸夫人懷下孩子不久，勾搭上了他所謂風流的爹。
再說，他曾跟假的陸乘雪，在幼年相處過一段時日，也沒有見過掌心有痣，所以此人是誰？
陸乘書將信函燒毀後，想到今夜要赴約。
他起身走了幾步。
須臾間，他去沐浴更衣，解下了腰間隨身佩劍，換上了如意紋路的玉帶，又瞧著礙眼，面無表情挑來挑去，隨後還是佩戴了之前挑的玉帶。
兜兜轉轉，陸乘書冷若冰霜出了青雲院，袖子裏藏了梅花黑漆小匣。
小匣裏頭是一枚端石醉翁硯，價格昂貴，從不奢靡之物，如今鬼使神差想要將其送給她。
也不知她是否欣喜。
可他今晚不是找她繼續算賬嗎？
陸乘書臉色尤為一沈，手指松開，還是攜上玉佩。
他獨自一個人閑庭散步，在深夜中，孑然一人，往前走，在離陸家不遠處的一處陌巷，有人突兀地在後頭喊他。
“郎君？”
一道蒼老的聲音，伴隨著咳嗽不斷傳來。
陸乘書側身，看到佝僂脊背，手臂挽著竹籃的老嫗。
她面容褶皺頗多，頭發雪白，一雙睜不開縫隙的眼睛，好似在望著他。
“郎君……”老嫗話音落下，手臂不堪其重，摔落在地上，繡好的繡花鞋落了一地。
老嫗慌張，跪地去拾。
三更半夜，忽有老嫗，衣著粗素，佝僂駝背，提著繡花鞋的竹藍，不歸家。
實屬罕見。
陸乘書瞥了一眼，收回目光，正當他繼續往前，前面忽多了一孩童。
孩童身高三尺有餘，嬉笑在街頭，手裏拿著撥浪鼓，看到他的到來，露出天真笑容，向他走來。
“大哥哥，我找不到奶奶了，你能幫我找找嗎？”
倏然，一陣陰冷的風席卷而來，杏花殘落，攀爬在飛甍的黑貓發出刺耳的尖叫，珠簾婆娑，托腮在案幾打盹的宋遠杳鬼使神差地打了哈欠。
“怎麽還沒有來，是失約了嗎？”
宋遠杳驚醒過來，想到等了幾個時辰，都不見陸乘書歸來，心中郁悶不已，同時又冒出，他不來豈不是不用提心吊膽，怕他臨時發瘋。
她思前想後，覺得他應當是不來，既然不來，宋遠杳趕忙起身，準備將門窗都關上，打算去入眠。
可當她關上窗欞，聽到此起彼伏的貓叫。
“奇怪？”
之前東院常有野貓出沒，但也不會夜夜啼叫。
宋遠杳合上窗欞，心裏疑惑不解，隨後來到大門，本想也關上，忽然庭院傳來晚風，舒適愜意，倒是令她不急著入睡。
她見四下無人，兀自來到庭院的月桂樹下，月明如晝，梯子立在墻圍下。
宋遠杳起了心思，之前陸乘雪常年不歸家，她一直孤枕難眠，有朝一日，發覺墻圍下有奴仆忘記收走的梯子。
她想到幼年時和娘親和姐姐爬上梯子坐在瓦礫上的一幕。
於是她好幾次趁著四下無人，都會親自爬上梯子，踩在圍墻，來到屋檐上。
眼下她也是閑著，便踩著梯子，提裙裾一步步往上走。
直到她尋覓到之前觀賞月色的屋檐上，提著裙裾，欲坐下時，卻聽到貓叫聲，再次傳來。
宋遠杳放眼望去，看不到一只野貓，而東院的屋檐全對接在一起，貌似能往前走。
她知道野貓就在前頭，心血來潮，想要一探究竟，反正要是不能走，就回去。
宋遠杳懷揣這份心思，小心翼翼提著裙裾往前走，全然不怕萬一摔下去受傷如何是好。
晚風襲來，裙裾搖曳在夜色，發絲也爭先恐後垂落了幾縷下來，膽大妄為的宋遠杳沒察覺到這一點，一心一意往前，踩著瓦礫，貓著腰，餘光時不時瞥向下四周，深怕摔下去。
倏然，怪異的咀嚼聲響起，驚擾到宋遠杳，嚇得坐在飛檐，疼痛再次的從尾椎響起，她來不及叫喊，卻看到下方逼仄的巷子，有人極快沖出來，猶如沖破籠子，迫不及待，還沒跑出去。
“啊啊啊——”驚呼聲戛然而止。
刀光血影，濺灑在圍墻之上。
震驚到宋遠杳捂住唇，她怎麽會知道半夜不睡，遇到血腥場面。
她悄悄將頭往下藏著，一動不動，深怕被人發覺，胸口害怕地鼓動。
倏然，一道低沈的男人聲音傳入她的耳中。
“說，是誰派你們來的。”
宋遠杳瞪大眼眸，不敢置信，躡手躡腳地挪動，探出頭，見到下方的男人赫然是陸乘書的身影，心中驚訝不已。
他失約竟然是為了在這裏殺人？
宋遠杳狐疑不已，探出身子，正好看到陸乘書背對著她，一道銀光閃過，月牙彎道的短刀，竟直直插入對方的肩胛骨。
“啊啊啊啊……”
一直藏匿暗處的黑貓，好似嗅到美味佳肴，竟齊刷刷沖出七八只，從躲藏的瓦礫飛撲下去。
也許知道陸乘書身上煞氣，一個個游離四周，夾著尾巴，不敢貿然前進。
誰知，陸乘書直接將受傷的人，扔在它們的面前，居高臨下道：“給你們的。”
一群黑貓恍若通人性一樣，尾巴豎起，尖叫了一聲，再齊刷刷沖了上去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視若無睹聽著耳畔的慘叫，眉眼難得厭煩，而被黑貓們活生生撕咬的人，驚恐地發出尖叫，拼盡全力，蹬腿揮手，取出靴子裏的匕首。
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。
就在他欣喜若狂，即將要逃出去的剎那，身後的陸乘書動了。
一枚碎石，擊打他的脊背。
“砰——”
他重重倒在地上，那群黑貓頓時一擁而上，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伴隨著貓叫聲，融入了夜色。
待到那人只剩下一口氣時。
陸乘書終於大發慈悲，走到他的面前，黑貓們溫順地跑開。
他面無表情半蹲下，望著奄奄一息的男人。他身上遍體鱗傷，好幾處都硬生生被挖出了幾塊肉。
面對此等慘狀，陸乘書攥緊他的發絲，面無表情提到自己的面前。
“你打攪了我今夜的好心情，我很生氣，趁著我還不是很生氣，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。”
“若是不說，這些吃生肉養大的畜生，可不會放過你。”
陸乘書見他滿臉憤恨，欲咬舌自盡，果斷卸掉他的下顎骨，殘忍又冷酷道：“我討厭不聽話的畜生。”
“啊啊啊啊——我說，是皇城裏的娘娘……”
-
躲在飛檐的宋遠杳聽到慘叫聲，又聽到秘聞，嚇得花容失色，顧不上其他，捂住耳朵，佯裝什麽都聽不見，期盼陸乘書趕緊走。
可天不遂人願。
一只身手敏捷的黑貓，不知何時從另一端走來，步伐穩健，貓眼猶如翡翠漂亮。
若是平常，宋遠杳遇到黑貓，定然是命仆人趕走，可眼下，她根本不敢亂動，只能眼睜睜見黑貓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來。
她也見到這只貓的爪子，在瓦礫上留下一串串血腳印。
宋遠杳當即明白，這只貓是之前吃肉的其中一只，心下一沈，身子不斷往前，而黑貓卻氣勢洶洶逼近。
眼見黑貓近在咫尺，即將要揮手。
她果斷松開手，然後重重摔下圍墻下，可她咬緊牙關，不敢發出任何聲響，躡手躡腳一路小跑回到廂房。
宋遠杳脫掉雲錦梅花鞋，躲在屏風內，將沾染綠葉泥土的衣裳全褪下，打算換套幹凈的衣裳。
她心急如焚，連後背瘀青傷勢都來不及查看，深怕陸乘書會追來，逼問她看到什麽。
當她剛解下腰間絲絳，大片雪肌爭先恐後露出。
廂房大門忽然被人推開。
宋遠杳面色死灰，攥緊掌心，鎮定自若道：“誰？”
“是我，嫂嫂。”
陸乘書冰冷的聲音響起，猶如劊子手的刀，即將落在她的脖頸。
“你……”宋遠杳還想尋找其他借口，誰知，身側男人已經走近，撲面而來的血腥味，要將她溺死其中。
“深更半夜，我還以為嫂嫂睡了。”
“不知你有沒有出去，看見或者聽到什麽。”
陸乘書垂眸，繞過屏風，步步緊逼時。
倏然，一道疾風掠過，陸乘書身子一頓，只見女人投懷送抱，月光透進來，令他看得清清楚楚，瞳孔微縮。
宋遠杳竟不著寸縷，躲入他的懷中，一雙赤足，踩在他的靴子上，仰起頭，粉頸修長，露出嫵媚驕傲的風情。
她吐氣如蘭，纏在他身上
“我一直在等小叔來，與我做些快活事。”
原本摟在她腰肢的手，驟然收緊力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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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遠杳做了一夜的噩夢。
夢中她浸泡在天青色水缸, 水面漂浮荷葉，水光瀲灩，鯉魚從身邊游蕩, 搖擺著尾巴。
她迷惘探出手, 鯉魚四散逃離，荷葉蕩起弧度。
宋遠杳猛然驚醒，睜開雙眸, 卻見水缸都是血水，慌神中, 四肢亂動，血水卻拖拽她, 血水淹沒鼻間, 她手舞足蹈, 不斷掙紮，直到。
“砰——”的一聲。
額頭傳來撞擊聲, 疼痛令她“嘶”的一聲。
她倉皇睜開雙眼, 入目的青紗床帷，隨之而來的便是茫然感。
大約幾息，宋遠杳這才清醒過來, 緊隨其後的便是一種嘔吐感。
她想到昨晚陸乘書逼迫她的一幕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, 猶如沒有感情的野獸, 教她如何放血，從何處下手, 甚至面不改色見到自己的血流出來。
宋遠杳由衷感受到毛骨悚然，身子打顫, 全然沒發覺四周的陳設換了。
直到門外有人叩門走近，穿過山鳥屏風, 放下銅盆和帕子，輕聲道：“少夫人。”
“紫晚，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宋遠杳看到是紫晚，心頭一松，卻又察覺不對，環顧四周，金玉器具，軟枕錦褥，皆是她居住的廂房。
她不是在陸乘雪生前居住的廂房嗎？
在她絞盡腦汁時，紫晚喃喃自語，為她尋來衣裳，“少爺說少夫人昨夜睡得深沈，讓我晚點來伺候少夫人起床。”
“你說沈崖命你來的。”
宋遠杳眼皮子一跳，內心有了猜想。
紫晚不明所以，頷首道：“是少爺的吩咐。”語畢，為她伺候更衣。
宋遠杳暗自思忖，“莫不是後面沈崖找到他，卻礙於種種緣由，暫時將她送回來。”
可他不生氣嗎？
哪個男人願意受得了，妻子竟與小叔廝混。
宋遠杳左思右想，想不出頭緒，張開雙臂，任由紫晚伺候更衣盥洗，進食後，便去了游廊走動。
游廊東側，樹木山石，蔥蔚洇潤，幾只鷓鴣掠走，宋遠杳依在闌幹，東風乘起她的裙裾。
紫晚伴在她身邊，覷她神色哀愁，擔憂道：“少夫人，你身子不適嗎？”
“我在想其他事情。”宋遠杳攥緊帕子，側身望向芭蕉，倨傲的眉眼覆了陰郁。
“少夫人是擔心，新回來的少爺，會拋棄少夫人嗎？”
“不是。”
她越接近陸乘書，越深感他不好惹。
宋遠杳打了退堂鼓，脫不了身，一想到這一茬，心情尤為惱火。
倏然，紫晚屈膝對著她身後的人道：“少爺安好。”
宋遠杳面容換上溫柔，裝模作樣斜身向他道，“你來了。”
沈崖的粗布麻衣換上了錦羅綢緞，猶如野狼穿金戴銀，配上粗獷又有傷疤的面容，旁人見了沒由來恐懼。
宋遠杳則是在想，要怎麽闡述昨晚發生的點點滴滴，總不可能說，都是陸乘書勾引她的吧。
他能信嗎？
宋遠杳惴惴不安，可面前的沈崖嘶啞地說，“今日天色正好，聽說北齋進了新的金銀器皿。”
宋遠杳一楞，北齋是她往日常去的鋪子，他怎麽知道？而且聽他的話，是不計較之前發生的種種嗎？
她心中狐疑，仰起頭看向沈崖，想要細細打量，卻撞入一雙烏黑執拗的眸子。
四目相對，微風拂面，鷓鴣飛走，芭蕉婆娑。
宋遠杳挪開視線，心底想著他不計較也好，便也應下，只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。
她不是覺得沈崖面容醜陋，而是無法面對那一雙赤忱的眼眸。
他們相約一起去了北齋，一起上了馬車。
馬車通體黢黑，四面尖角懸掛銅陵，車夫在前面趕路。
車廂內，僅僅只有宋遠杳和沈崖兩人。
宋遠杳挽起雲鬢，戴了一只曇花雙碟步搖，耳垂細膩並無佩戴飾品，粉頸修長，肌膚猶如白玉翡翠，透著冷意的美感。
沈崖忽垂眸，問了一句。
“昨夜……”
宋遠杳心裏一懸，深怕他來找自己算賬，正要絞盡腦汁思索，該怎麽辯解，卻聽他遲遲不說下去。
她疑慮不解，擡眸間，語氣稍有不滿，“你怎麽不說了？”
“我覺得沒必要問下去。”
沈崖嘶啞地道，雙手握緊垂落雙膝，餘光瞄到她纖手，細膩光滑，猶如千金小姐般嬌嫩。
他鬼使神差想到昨晚一直在尋宋遠杳蹤跡，一番搜尋，才發覺她睡在某間廂房的床榻上。
她眉頭緊蹙，睡得不安穩，廂房內有散不開的血腥味。
沈崖不假思索將她帶走，也是帶走後，知道她中了安息香，才會一直昏睡。
原本沈崖一肚子質問的話，也堵在了心間。
今日他本該繼續追問宋遠杳，卻一見她的面容，千言萬語的質問皆都說不出口。
沈崖內心好似有一道聲音在嗤笑他。
宋遠杳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，見他躊躇，一言不發，心底煩躁，身子前傾，“為什麽不問下去？”
沈崖聞到撲面而來的花香，仰起頭，看到宋遠杳靠近，白瓷的面容盡疑惑和遮不住不滿。
“夫人想知道？”沈崖嗓音低啞。
“我也不是很想知道。”宋遠杳見他猶猶豫豫，也失去了興致。
她身子往後靠，雲鬢的曇花雙蝴蝶步搖晃動了幾下，耳畔卻傳來沈崖嘶啞認真的話。
“我不想問，是不想傷害夫人。”
此話一出，宋遠杳驚訝地望去，見他本就恐怖的面容，好似覆上了陰森的鬼面具。
唯獨那一雙眼睛，純粹，清澈猶如山澗的溪水。
“我願夫人，歲歲無憂。”
沈崖自小調換了身份，失去記憶成為屠夫，多年前讀書識字，早已經忘光，可他卻仍然懷揣赤忱之心。
哪怕面容被毀。
哪怕嗓子被熱湯灌入，一輩子說話都不堪入耳。
哪怕調換了整整十幾年的身份。
哪怕回來後，心心念念想要留下的夫人跟小叔糾纏不清。
時至今日，沈崖沒有追究下去，自始至終，只想告訴宋遠杳這句話。
宋遠杳心底兀自一顫。
馬車兜兜轉轉，也終於來到北齋。
宋遠杳在下車時，心有餘悸捂著胸膛，踩著矮杌下馬車，努力淡忘沈崖之前對她說的那番話。
她能聽出沈崖的真心實意。
宋遠杳本該虛情假意哄騙他，話到唇邊，莫名說不出口，不免惱怒，“你說得好聽，但我不會接受。”
她言外之意，沈崖何嘗聽不出來。
沈崖嘶啞地道：“嗯。”沒有多言，沒有生氣。
一切都藏於春日，不宣之於口。
宋遠杳刻意遺忘這些對話，兩人回到北齋，琳瑯滿目的金玉器具，花團錦簇的金釵頭面，無一都將她的心神全部引走，而沈崖靜靜跟在她的身後。
兩人沒有皆無奴仆跟隨。
宋遠杳幹脆使喚起沈崖，“柏松瑪瑙盆景，還有這枚翡翠玉簪，沈崖你看……是獅子珊瑚，正好放在案幾上，賞心悅目。”
她挑挑揀揀，理所當然，全由沈崖付銀子。
沈崖面容兇惡，無人敢近身，可這樣的男人，在女人嬌蠻命買下器具時，彎下挺拔的腰，任由她肆無忌憚使喚。
日醉西山，織金的絲綢，鋪在天邊。
官道上。
幾匹馬疾馳在官道上，一路飛奔青雲城，直到路過一片荒廢的涼亭。
領頭的人瞥見涼亭的人，當即勒緊韁繩，“籲——”的一聲，一行人停下。
為首之人翻身下馬，一路來到涼亭，低聲道：“陸大人。”
陸乘書負手而立，一襲玄色長衫，佇立在涼亭闌幹之處，聽到身後動靜，側身。
“薛大人。”
來人是皇城的輕車都尉，是當今皇上的人，與他皆是何尚書的門生。
兩人也有一段同門淵源，如今再次相見，陸乘書與他去往別處說話。
“薛大人，昨日我收到京州傳來的消息，說你要過來，我便早等候在此，不知……”
陸乘書語氣冷靜，餘下的話，不再多言。
薛長仁自是明白，環顧四周後，低聲對他道。
“此行是秘密行事，其餘我不再多說。”說罷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，面色嚴肅道：“此事滋事重大，還望陸大人小心行事。”
他將該交代完的事情，全都交代好後，這才領著人，繼續趕路。
陸乘書將信函收回袖中，知道此地不宜久留，便轉身騎馬離去，可在原路的分叉道路上。
他略顯遲疑，少頃，抓緊韁繩抄了近道，換了原先來的路。
待他剛走沒多久，另一行人追上來，望著左右兩邊道路，不由疑心，其中有人說，“老大，我看陸乘書是從右邊過來，我們要不往右邊追。”
一行人身穿黑衣，戴著鬼面具，腰間佩刀，一身煞氣。
“走。”
為首之人思忖片刻，幹脆領著人往右邊而去。
-
陸乘書回到青山院子，已然是半夜。
深更半夜，院子寂若無人。
他沒有驚擾任何人，一個人悄無聲息來到書房。
一燈如豆，他坐在案幾前，將信函拆開，匆匆一掠，眉頭緊皺。
信函的字跡遒勁有力，寥寥幾筆，令他緊皺眉頭。
與何尚書相識多年，又是他的門生，怎麽能看不出來，信函是何尚書親自寫下來。
上面的內容，卻是要他在青雲城查一樁陳年舊案。
二十多年前，青雲城內，梅雨時節，同一天傍晚，城內有三名婦人恰巧在雲隱寺廟生下嬰兒。
翌日，其中一名孕婦誕下嬰兒，竟被人發現掐死，扔在枯井中，事後官府查出掐死嬰兒之人，竟是接生婆。
可接生婆卻在當日自縊。
此事也草草了結。
如今舊事重提，何尚書在信函上說。
其中婦人是陸家的夫人，也是他的嫡母，至於其餘兩個婦人，何尚書諱莫如深，只是告訴他，那個嬰兒死的不是那名婦人的骨肉。
真正的嬰兒，還在青雲城。
何尚書要他找到那名嬰兒的下落，信中言明，嬰兒手心有三顆痣。
隨後——秘密關押，送入京州。
陸乘書看到末尾墨汁洇透了紙張，足以說明何尚書，在書寫這封信時，有諸多猶豫。
是什麽讓一個堂堂尚書大人，糾結不已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將信函收起，抵在燭火上，燒成灰燼。
她記得二十多年前，陸夫人曾有過三個孩子，無一幸免，都在出生不久早亡，故此在陸乘雪出生後，諸多寵溺呵護。
若是……
按照年份來算，出生的嬰兒都不知是男是女，再說，陸乘雪出生那年，是在陸府出生。
當年伺候陸夫人的人，是他親娘。
而他親娘也是在陸夫人懷下孩子不久，勾搭上了他所謂風流的爹。
再說，他曾跟假的陸乘雪，在幼年相處過一段時日，也沒有見過掌心有痣，所以此人是誰？
陸乘書將信函燒毀後，想到今夜要赴約。
他起身走了幾步。
須臾間，他去沐浴更衣，解下了腰間隨身佩劍，換上了如意紋路的玉帶，又瞧著礙眼，面無表情挑來挑去，隨後還是佩戴了之前挑的玉帶。
兜兜轉轉，陸乘書冷若冰霜出了青雲院，袖子裏藏了梅花黑漆小匣。
小匣裏頭是一枚端石醉翁硯，價格昂貴，從不奢靡之物，如今鬼使神差想要將其送給她。
也不知她是否欣喜。
可他今晚不是找她繼續算賬嗎？
陸乘書臉色尤為一沈，手指松開，還是攜上玉佩。
他獨自一個人閑庭散步，在深夜中，孑然一人，往前走，在離陸家不遠處的一處陌巷，有人突兀地在後頭喊他。
“郎君？”
一道蒼老的聲音，伴隨著咳嗽不斷傳來。
陸乘書側身，看到佝僂脊背，手臂挽著竹籃的老嫗。
她面容褶皺頗多，頭發雪白，一雙睜不開縫隙的眼睛，好似在望著他。
“郎君……”老嫗話音落下，手臂不堪其重，摔落在地上，繡好的繡花鞋落了一地。
老嫗慌張，跪地去拾。
三更半夜，忽有老嫗，衣著粗素，佝僂駝背，提著繡花鞋的竹藍，不歸家。
實屬罕見。
陸乘書瞥了一眼，收回目光，正當他繼續往前，前面忽多了一孩童。
孩童身高三尺有餘，嬉笑在街頭，手裏拿著撥浪鼓，看到他的到來，露出天真笑容，向他走來。
“大哥哥，我找不到奶奶了，你能幫我找找嗎？”
倏然，一陣陰冷的風席卷而來，杏花殘落，攀爬在飛甍的黑貓發出刺耳的尖叫，珠簾婆娑，托腮在案幾打盹的宋遠杳鬼使神差地打了哈欠。
“怎麽還沒有來，是失約了嗎？”
宋遠杳驚醒過來，想到等了幾個時辰，都不見陸乘書歸來，心中郁悶不已，同時又冒出，他不來豈不是不用提心吊膽，怕他臨時發瘋。
她思前想後，覺得他應當是不來，既然不來，宋遠杳趕忙起身，準備將門窗都關上，打算去入眠。
可當她關上窗欞，聽到此起彼伏的貓叫。
“奇怪？”
之前東院常有野貓出沒，但也不會夜夜啼叫。
宋遠杳合上窗欞，心裏疑惑不解，隨後來到大門，本想也關上，忽然庭院傳來晚風，舒適愜意，倒是令她不急著入睡。
她見四下無人，兀自來到庭院的月桂樹下，月明如晝，梯子立在墻圍下。
宋遠杳起了心思，之前陸乘雪常年不歸家，她一直孤枕難眠，有朝一日，發覺墻圍下有奴仆忘記收走的梯子。
她想到幼年時和娘親和姐姐爬上梯子坐在瓦礫上的一幕。
於是她好幾次趁著四下無人，都會親自爬上梯子，踩在圍墻，來到屋檐上。
眼下她也是閑著，便踩著梯子，提裙裾一步步往上走。
直到她尋覓到之前觀賞月色的屋檐上，提著裙裾，欲坐下時，卻聽到貓叫聲，再次傳來。
宋遠杳放眼望去，看不到一只野貓，而東院的屋檐全對接在一起，貌似能往前走。
她知道野貓就在前頭，心血來潮，想要一探究竟，反正要是不能走，就回去。
宋遠杳懷揣這份心思，小心翼翼提著裙裾往前走，全然不怕萬一摔下去受傷如何是好。
晚風襲來，裙裾搖曳在夜色，發絲也爭先恐後垂落了幾縷下來，膽大妄為的宋遠杳沒察覺到這一點，一心一意往前，踩著瓦礫，貓著腰，餘光時不時瞥向下四周，深怕摔下去。
倏然，怪異的咀嚼聲響起，驚擾到宋遠杳，嚇得坐在飛檐，疼痛再次的從尾椎響起，她來不及叫喊，卻看到下方逼仄的巷子，有人極快沖出來，猶如沖破籠子，迫不及待，還沒跑出去。
“啊啊啊——”驚呼聲戛然而止。
刀光血影，濺灑在圍墻之上。
震驚到宋遠杳捂住唇，她怎麽會知道半夜不睡，遇到血腥場面。
她悄悄將頭往下藏著，一動不動，深怕被人發覺，胸口害怕地鼓動。
倏然，一道低沈的男人聲音傳入她的耳中。
“說，是誰派你們來的。”
宋遠杳瞪大眼眸，不敢置信，躡手躡腳地挪動，探出頭，見到下方的男人赫然是陸乘書的身影，心中驚訝不已。
他失約竟然是為了在這裏殺人？
宋遠杳狐疑不已，探出身子，正好看到陸乘書背對著她，一道銀光閃過，月牙彎道的短刀，竟直直插入對方的肩胛骨。
“啊啊啊啊……”
一直藏匿暗處的黑貓，好似嗅到美味佳肴，竟齊刷刷沖出七八只，從躲藏的瓦礫飛撲下去。
也許知道陸乘書身上煞氣，一個個游離四周，夾著尾巴，不敢貿然前進。
誰知，陸乘書直接將受傷的人，扔在它們的面前，居高臨下道：“給你們的。”
一群黑貓恍若通人性一樣，尾巴豎起，尖叫了一聲，再齊刷刷沖了上去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視若無睹聽著耳畔的慘叫，眉眼難得厭煩，而被黑貓們活生生撕咬的人，驚恐地發出尖叫，拼盡全力，蹬腿揮手，取出靴子裏的匕首。
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。
就在他欣喜若狂，即將要逃出去的剎那，身後的陸乘書動了。
一枚碎石，擊打他的脊背。
“砰——”
他重重倒在地上，那群黑貓頓時一擁而上，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伴隨著貓叫聲，融入了夜色。
待到那人只剩下一口氣時。
陸乘書終於大發慈悲，走到他的面前，黑貓們溫順地跑開。
他面無表情半蹲下，望著奄奄一息的男人。他身上遍體鱗傷，好幾處都硬生生被挖出了幾塊肉。
面對此等慘狀，陸乘書攥緊他的發絲，面無表情提到自己的面前。
“你打攪了我今夜的好心情，我很生氣，趁著我還不是很生氣，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。”
“若是不說，這些吃生肉養大的畜生，可不會放過你。”
陸乘書見他滿臉憤恨，欲咬舌自盡，果斷卸掉他的下顎骨，殘忍又冷酷道：“我討厭不聽話的畜生。”
“啊啊啊啊——我說，是皇城裏的娘娘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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躲在飛檐的宋遠杳聽到慘叫聲，又聽到秘聞，嚇得花容失色，顧不上其他，捂住耳朵，佯裝什麽都聽不見，期盼陸乘書趕緊走。
可天不遂人願。
一只身手敏捷的黑貓，不知何時從另一端走來，步伐穩健，貓眼猶如翡翠漂亮。
若是平常，宋遠杳遇到黑貓，定然是命仆人趕走，可眼下，她根本不敢亂動，只能眼睜睜見黑貓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來。
她也見到這只貓的爪子，在瓦礫上留下一串串血腳印。
宋遠杳當即明白，這只貓是之前吃肉的其中一只，心下一沈，身子不斷往前，而黑貓卻氣勢洶洶逼近。
眼見黑貓近在咫尺，即將要揮手。
她果斷松開手，然後重重摔下圍墻下，可她咬緊牙關，不敢發出任何聲響，躡手躡腳一路小跑回到廂房。
宋遠杳脫掉雲錦梅花鞋，躲在屏風內，將沾染綠葉泥土的衣裳全褪下，打算換套幹凈的衣裳。
她心急如焚，連後背瘀青傷勢都來不及查看，深怕陸乘書會追來，逼問她看到什麽。
當她剛解下腰間絲絳，大片雪肌爭先恐後露出。
廂房大門忽然被人推開。
宋遠杳面色死灰，攥緊掌心，鎮定自若道：“誰？”
“是我，嫂嫂。”
陸乘書冰冷的聲音響起，猶如劊子手的刀，即將落在她的脖頸。
“你……”宋遠杳還想尋找其他借口，誰知，身側男人已經走近，撲面而來的血腥味，要將她溺死其中。
“深更半夜，我還以為嫂嫂睡了。”
“不知你有沒有出去，看見或者聽到什麽。”
陸乘書垂眸，繞過屏風，步步緊逼時。
倏然，一道疾風掠過，陸乘書身子一頓，只見女人投懷送抱，月光透進來，令他看得清清楚楚，瞳孔微縮。
宋遠杳竟不著寸縷，躲入他的懷中，一雙赤足，踩在他的靴子上，仰起頭，粉頸修長，露出嫵媚驕傲的風情。
她吐氣如蘭，纏在他身上
“我一直在等小叔來，與我做些快活事。”
原本摟在她腰肢的手，驟然收緊力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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